自述

这可说是，或许应该是，绝对是自你第一次在小学练习本上的方格用大而稚嫩的字体写下的自述以来，或多或少附带着某种象征性意义的另一篇。关于自己，如果连自己也无法理出一个所以然，对世间的所有事情，你还能凭什么去阐述你所自以为理解的那回事？这是你默默深信的。

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资优生如你，像别人所说的那样，在这样的年代所能被称为成就的，在二十岁以前，就是你所能考获的所有那些让学校父母师长社会肯定的东西。仿佛有了这些，你就有了未来。至少在某个高高的门槛面前，你能踩在你底下的那些人，努力地很努力地跨过去。可是也有不少人在你的面前踩过，不留情地，但你也不觉得那是什么了，没有什么理由让你相信你必需是最顶端的。你说你不是刻意要这样想，这样丑化这适者生存的定律，这样听起来仍旧过分残忍，即使达尔文很早以前就告诉你了。不是想要还是不想要或刻意不刻意的问题，这不是最重要，也不是你所能控制的。只有拥有了以后，你才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你听见隔壁的大婶对着女儿训斥道。狭义上而言，你知道大婶是对的，你知道没有人会听见没有成就的你所想说的这些那些，没有人。

二十岁往后的事仍然是个谜。然而至今为止，你相信你已经确定了所谓“成就”最个人的定义，在思考了经历了看透了领悟了某些东西以后。一些事总是该为自己定义的，怎么说你也不能任自己再懵懂下去，不能再以别人的定义来为你往后的人生作蓝图。你尝试很大声地喊了出来，没有人听见，或许听见了也不以为意。除了嘲笑自己的声音，你再也没听见从你口里发出的任何细微声响了，沉默的你才是你最欣赏的自己。

说了解自己其实也不尽然，你仍在仅有的年轻日子逐渐剥落的过程中持续消化着断断续续的巨大与微小的改变，消化着你过去和现在所失去的、得到的、失而复得的物质与非物质的那些，思索着那些人生当中必然的错过、遗憾、美好、矛盾、坚持、后悔和其它一堆生活的碎片。你深信它们不是无所意义地偶然地拼凑出你的过去，它们一定是为了让你更了解生命而来了又去。

你总是尝试在思考并努力想勾勒出这生命最原本的轮廓，虽然实质上什么才是思考，有没有思考的必要，和思考的方式等等，这些都是你全然无法确定的。无论如何，看起来像思考也好真的在思考也好，你觉得你已经在某一条路上了，没有回头的可能。有人问你为什么非得要把自己弄成这样成天探索一些有的没的，你不说话，因为你不想再听见不屑的鼻孔哼出的气息。但偶尔你也需要个出口，情绪和想法满溢的时候，书写不失为一个好方式，不管这些文字有没有接收者，不管你选择把它们烧了埋了还是透过程式删除了。除了写的那刻，它们其实不具任何价值。

你的成长过程虽然不像大多数人的方式那样，可是你知道你拥有的是比别人更多的爱，这是无庸质疑的。严格来说那已经是没什么好奢求的了，如果不计较相对失去的某些别人理所当然拥有的亲子关系的话。除了你无人能理解你所欠缺的那些是什么。那到底是一种无法言语的亲密，一种没有距离的靠近，还是没有经过大脑最自然的爱的反应呢？大概是各种各样的这些构成的吧，你猜。很淡然的一些，无法巨细靡遗地刻划出来，正如遗憾的形状一样，你该怎么叙述呢？你淡淡地牵起嘴角，细小而无奈的一抹苦笑。反正就是你这一生注定无法体会的某一些细节吧。

你怀疑是不是你人生缺口的那部分影响了大脑的某一处而导致你的思想如此地扭曲不成形。这当中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性。你有时发现过分的自我和无谓的坚持反而突兀了你潜意识想掩饰的变形的自己，惊慌失措之余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不时会看见你拼命否定昨天的自己，害怕嘲笑并无法面对残缺不全的自己，你如是说。

亲人也好朋友也好，甚至是一度你所最亲密的爱人，他们总有一种距离。或者于他们而言，你有一种距离。不冷不热，不远不近，在深浅之间，在高低之间，在哀愁与喜悦的中间，恰恰有一种距离，是你所处的那个位置最具体的写照。冷漠又不尽是，热情却有所保留。你企图改变，但无论如何都显得过于做作，罢了罢了，你悻悻然地说。

述说内心最坦然的自己，认清不完整的自己才能昂然继续往前行，是以为记。



会计系/ 学士/ 李紫薇